第36章-《飞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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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惊喜可比自己安排的别出心裁多了,易晖更觉有趣:“那您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?”

    司机也在后视镜里冲他微笑:“到了就知道。”

    凭着对哆啦哼哼的绝对信任,易晖放心地歪在车后座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大约两个小时后,被司机礼貌地唤醒:“先生,我们到了。”

    揉着眼睛走下车时天色已经快黑了,易晖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空旷的平地,凉风吹来,他缩了缩脖子,扭头一看,司机已经把车挪到百来米外的墙根下,似是不想打扰他。

    易晖哭笑不得地拿起手机发语音:“你不会真的从外地赶回来了吧?”

    哆啦哼哼回复很快:不是,有东西要给你看。

    易晖再次环顾四周,渐暗的天色让周遭能见度变得很低,他想不通这地方有什么可看的:“你不会是准备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吧?”

    哆啦哼哼:不吓人。

    易晖将信将疑:“我胆子很小的啊,你别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一半,手机振动了下,这回更简洁,只发来两个字——抬头,易晖接收到指令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天,就在此刻,“砰”的一声,一朵璀璨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。

    这一声仿佛是冲锋号,又像个引子,还没等易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刺目火星接连不断地腾空而起,逐一在头顶盛放,连成一片绚烂星河,将原本即将陷入黑暗的天际彻底照亮。

    也照亮了易晖的眼睛。

    漆黑瞳孔中映着瞬息万变的火光,易晖仿佛被吓傻了,不会动了,仰着脖子呆呆地看。直到眼睛酸了,耳膜震得嗡嗡作响,才举起手机,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,嘴巴对着话筒机械地开合:“怎么会……有人在这里放烟花啊。”

    哆啦哼哼:向你赔罪。

    即便对方说得坦然,易晖还是觉得这阵仗太过浩大,他承受不起。

    奈何那烟花盛宴还在继续,压根没有停歇的意思,作为唯一的观众,易晖一秒都不想错过。哆啦哼哼叫他坐着慢慢看,他便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,把拎了一路的保温袋贴在胸口抱着,像在借这股压力缓解由于紧张过速的心跳。

    哆啦哼哼又说:还要放一会儿,你可以边看边吃东西。

    路上司机给他塞了不少准备好的零食,糖果巧克力应有尽有,可易晖现在不想吃这些,他想了想,将怀里的保温袋放在腿上,打开,把那个摔得面目全非的蛋糕拿了出来。

    先是觉得可惜,挺漂亮的一个蛋糕摔成了这副拿不出手的样子,然后伴随着炸在耳畔的闷响和眼前的忽明忽暗,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往别处。

    明知道在人家为他准备的惊喜中想起别的事很不礼貌,易晖借着烟火的光,低头看了蛋糕一眼,还是无法控制地想到,自己亲手做的蛋糕,那个人一次都没有吃过。

    平日里最多在自己的逼迫下看那么一眼,然后用一句“我不吃甜的”敷衍带过,好不容易等到生日又总是状况频出,不是没来得及做,就是做了没人回来吃。那人不回来,他也没胃口,最后蛋糕要么放着坏掉,要么扔进垃圾桶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。

    是什么味道呢?

    这么想着,易晖伸出食指,挖了点奶油送到嘴边。明明又软又甜,化开在嘴里香气盈人,他不知为何喉咙更咽,眼睛酸涩,以为是被烟火的光芒刺痛,抬手揉了揉,却有更多温热的液体涌出,顺着脸颊滑进口中,冲淡了甜味。

    利益联姻他懂,没有感情基础他也明白,可就算是个陌生人,就算是路边的乞丐,何至于被那样对待?

    成天笑嘻嘻假装很开心,假装什么都不知道,并不代表不会难过。

    怎么会不难过,怎么可能不难过呢?

    就算是个傻子,看到他一心惦记着别人,从他手机相册里翻到那人的照片,得知那人有多么优秀,又在一次次意乱情迷时发现他在透过自己看那个人,任这个傻子再傻再笨,再假装若无其事毫不介意,心也是会痛的。

    谁说他不守承诺?他不是不会兑现约定,而是只兑现与那个人的约定。

    谁说他天性凉薄?他分明用情至深,只对那个名叫易晖的傻子凉薄而已。

    又挖了一大块奶油塞进嘴里,易晖在拼命从甜食中汲取能令人愉悦的糖分,可眼泪还是成串地往下掉,像要趁四下无人一次流个够。

    蛋糕很好吃,烟花也很美,从前对他来说犹如隔着天堑鸿沟般摸不到的珍贵东西,原来这么容易得到。

    原来不是他不配得到。

    收到1只小hui侠发来的语音,周晋珩躲在墙角阴暗处,把“谢谢你”三个字听了好几遍,接着问他好看吗,又把“好看”两个字重复听了一遍又一遍。

    他知道易晖在哭。小傻子哭的时候跟笑起来一样没有声音,能被人发现的只有瘦弱单薄的肩膀在空气中细细发抖,还有开口时带着鼻音的语调,看得人发慌,听得人心颤。

    可惜从前的他幼稚愚钝,不稀罕给哪怕一句安慰。现在想给了,脑海中有一万个可以让小傻子不哭的办法,竟在第一步就被禁锢了行动。

    他不敢上前去,不敢走向他的小傻子,不敢吃那个为他做的蛋糕,哪怕只为小傻子擦拭眼泪,或者只在他耳边柔声说一句“别哭了是我的错”,都不行。

    人伤透了心他才迟迟醒悟,活该他不敢,活该与他无关。

    沿着墙壁缓慢地蹲下,埋低的脸朝向沙石粗糙的地面,周晋珩垂落在膝盖上的手握紧又松开,手背的青筋浮起又消失,仿佛经历了数次激烈的挣扎,末了突然抬手狠狠挥了自己一巴掌,突兀的声响隐没在最后一段烟花炸开的声音里。

    抬起头时,随着深吸气后绵长的吐息,表情已经恢复如常。

    目送着易晖上车,尾灯的亮光渐渐消失在视线中,周晋珩在输入框中打出“喜欢就好”,心中默念的却是另外一句——

    从今往后,和你的每个约定,我都不会再错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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